我在鹿苑等你

我在鹿苑等你

■韩永强

编者按：远安是嫘祖的故乡，也是中国六大黄茶主产区，茶叶生产历史悠久。近年来，远安县委、县政府在生态绿色发展中，高度重视远安黄茶的生产与开发，并通过特色茶叶产业的发展，助推当地群众脱贫致富。为进一步挖掘远安黄茶的历史文化内涵，努力打造远安黄茶的文化品牌，近日，远安县委宣传部、远安县茶叶产业发展领导小组办公室联合邀请宜昌作家，在远安举办了“远安黄茶文学创作笔会”，本报特别推出部分作品，以飨读者。

鹿苑是《诗经》里的一个村子。

《诗经·小雅·鹿鸣》呦呦鹿鸣，食野之苹。我有嘉宾，鼓瑟吹笙。吹笙鼓簧，承筐是将。人之好我，示我周行。呦呦鹿鸣，食野之蒿。我有嘉宾，德音孔昭……这首诗肯定不是我写的，但是，我在这样的地方等你，如果你不来，就辜负了《诗经》。

鹿苑在远安县城的近郊，现在没有了鹿，更没有了鹿鸣，但是鹿苑的鹿溪还在，远古时期那些美丽的花鹿，曾经优哉游哉地徜徉在鹿溪河畔的花草丛中，同那些雅士们一起，听“鼓瑟吹笙、吹笙鼓簧”，娴静地“ 食野之苹”、“ 食野之蒿”。兴之所至，鹿们在笙簧声中呦呦而鸣，至美至乐。沿着鹿溪行走，有这首“小雅”，也就有了诗情画意的享受。

我在鹿苑等了你千年，那些曾经的“鼓瑟吹笙、吹笙鼓簧”之人，因为历史疲惫了他们的岁月，已经暗淡而去。因此，今天的我只有一杯黄茶在暗香浮动，只有那棵千年的茶树王，还在山之上、崖之巅翘首以盼。当年的茶树王并不沧桑，树下坐着一个羽扇纶巾的行者，他就是陆羽，后来成为中国茶文化史的奠基人。在与茶树的对话中，他在茶文化专著《茶经》的《茶经·八之出》“开篇”中，写下了这样一段文字“山南，（茶）以峡州为上，峡州生于远安、宜都、夷陵三县峡谷。”虽然只有寥寥数语，却让远安茶名正言顺地有了“峡州第一茶”的美名。

陆羽还要遍访名山大川，考证、比较中国茶的异同和品质，还要进一步丰富他《茶经》的思想和内容，不能与我同在鹿苑等每一个人的到来。后来，我等到了一个读过《诗经》的人，他被鹿溪的水吸引，被环鹿溪的丹霞地貌而魅惑，傍着那棵陆羽坐在树下写下了“峡州为上”文献的茶树，修建了寺庙，并取《诗经·小雅·鹿鸣》之意，将寺庙名之为“鹿苑寺”。高僧不仅饱读过诗书，也酷爱品茗，于是他还在寺庙门前，亲手栽种了五棵茶树。千年古茶树和这五棵茶树一道，听梵音，饮朝露，沐霞光，颇得仙气晕染，油绿葳蕤，不仅为高僧和弟子们提供了清心润肺的甘露，还为朝拜的俗世民众带来了甘甜，于是不仅鹿溪之畔茶树环绕成林，以鹿苑寺的茶树为依托，远安民众都开始栽种茶树，炮制茶叶。到公元1214年，“鹿苑茶”就有了自己的“名号”，清咸丰年的《远安县志》为鹿苑茶加了这样的“封号”：“远安茶以鹿苑茶为绝品。”

我在鹿苑等你。我取来鹿溪的山泉水，准备好了鹿苑茶的上品，等你来品鉴。我有几分忐忑，盼你来也怕你来。因为我的茶没有绿茶的汤色和外观，没有青茶的浑厚和沉雄，没有白茶的清雅和脱俗，没有黑茶的红汤和陈香，没有红茶的透亮和厚重。我的茶是黄茶，是茶中别具一格的上品。与其他五个兄妹一样， 都是采撷于大自然赐给人类的茶树，只是因为工艺的不同而形成了各自的风格。你说你懂，而且对黄茶情有独钟。对黄茶的秉性，你真的如数家珍。你说制作黄茶与制作其他茶的最初工艺大同小异，但是黄茶之所以成为黄茶，有自己极为独门的制作工艺“焖堆”。形成黄茶品质的主导因素是热化作用，而热化作用有两种：一是在水分较多的情况下，用一定的温度炒制杀青，称为湿热作用；二是在水分较少的情况下，用另外的温度炒制，称为干热作用。在黄茶制作过程中，这两种热化作用交替进行，从而形成黄茶的独特品质。黄茶堆积“焖黄”的实质是让湿热引起叶内成分发生系列氧化、水解作用，从而形成黄叶黄汤，滋味醇浓的特色；而干热作用则提炼出黄茶的香味。

你显然对黄茶做过深入研究。对黄茶制作的每一道工艺，都了然于心。你说黄茶的杀青原理，与绿茶基本相同，但黄茶品质要求黄叶黄汤，因此杀青的温度与技术就有了差异。制作黄茶杀青的锅温较绿茶锅温低，一般在120℃至150℃，杀青采用多焖少抖，造成高温湿热条件，使叶绿素受到较多破坏，多酸氧化酶、过氧化物酶失去活性，多酚类化合物在湿热条件下发生自动氧化和异构化，让淀粉水解为单糖，蛋白质分解为氨基酸，为形成黄茶醇厚滋味及黄色创造了条件。

在“焖黄”过程中，由于湿热作用，多酚类化合物总量减少很多，而酯型儿茶素自动的氧化和异构化，色泽上让叶黄素显露，味道上改变了多酚类化合物的苦涩味，从而形成黄茶特有的金黄色泽和较绿茶醇和的滋味。不同产地、不同气温、不同湿度、不同的师傅，对于“焖堆”黄茶的时间有不同的选择。远安鹿苑寺的黄茶因为地理气候有别于其他地区，形成了自己的“焖黄”工艺，把炒制杀青好了的黄茶放到簸箕里，收拢成堆、用力压紧，然后用一块湿热的纱布或者毛巾盖好，“焖堆”5至6个小时，茶叶就变黄变香了。这时候剔除结成团块的茶、花杂叶，以提高茶叶的净度和匀度。做好了这些工序，再把炒锅升温到80℃左右，放进“焖堆”之后的黄茶，运用螺旋手势对锅里的茶叶搓条整形，借以保持茶条的“环子脚”的形成和色泽的油润，然后起锅摊凉，包装储藏。

我不禁为你击节叫好，你却谦虚地说，这些工艺流程都是全国高等农业学院试用教材《制茶学》中的记载。2009年，远安黄茶的制作工艺进入了湖北省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，在全国斩获各类大奖，受到茶学领域专家的高度重视和品茗爱好者的青睐。言谈间，几案上漂浮起黄茶的醇香。你举起泡好的远安黄茶，对我说，你看这茶，茶叶色泽金黄，茶汤色泽橙黄，汤底又呈现出谷黄，“黄”的色彩极有层次和质感。你让我浅尝一口，问我是否感觉到滋味醇厚，是否有幽兰之香，有绵长的甘凉的余韵？在你的牵引下，我开始懂得乾隆皇帝为什么要为其赐名“好酽茶”并钦定为皇室贡茶，也明白了清代高僧金田大和尚，为什么要为远安黄茶题诗作赞誉其：“山精石液品超群，一缕馨香满面熏，不但清心明目好，参禅能伏睡魔军。”这一切都是远安黄茶自己的品质决定的。

一杯远安黄茶入肺腑入大脑，顿觉神清气爽身轻如燕，有飘然欲飞之态。我正陶醉其间，你却衣袂飘飘，要作别而去。是的，你要以陆羽为师，不会画地为牢，囿于一地，我不会强你止步。但是我相信你会再来的，因为这是一个《诗经》中的村子，这里有你钟爱的远安黄茶，这里有千年古茶树，还有一个痴情的守望者。

我以丹霞山做背景，携远安黄茶，鹿溪的清流，还以《诗经·小雅·鹿鸣》作背景音乐，在鹿苑村等你。我已经等了你千年，还会再等你千年，你来与不来，我都会等你，因为这是一个存活在《诗经》中的村子，你肯定不愿错过人生的际遇。（作者系省作协会员、市作协副主席、市散文学会副会长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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