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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15-09-09 江泽涵
我楼下有一间小屋,搁着旧家具,闲着也浪费,干脆租出去。刚贴出信息,就有人来电话询价。那是一个女人的声音,粗犷而略沙哑,说电话里说不清,她就在楼下的电话亭,请我当面商量。 楼梯口站着一个女人,大脸盘大手脚,皮肤黝黑,衣着很旧。女人冲我笑笑,带了一丝勉强,我回了一个招呼。 “俺只住三天。”女人攥紧拳头,不等我变脸,紧接上,“俺给两百块,成吗?”似失了勇气,又像在恳求。 我心软下来:“就三天,要不你还是住旅馆吧,搬东西也麻烦呀。” “太贵了,而且......”女人的声音沉了下去。 我问:“能告诉我,你这三天要干什么吗?” 女人涨红了脸,嗫嚅道:“女儿要来看我。” 我一愣,问女人原来住哪儿。 “住宿舍的,”女人说,“服装厂的。八个人一间,不准留客。” 我向来不爱招麻烦,但这次破例。女人欢天喜地地主动做清洁。她手脚很利索,一寸一寸拖起地板,瓷砖也擦得锃亮。 第二天一早,女人骑着大三轮,搬来一床洗白的被褥,一套旧炊具,还有一些简单的生活用品。 我问女人还需要什么,她讪笑:“你家阳台好多花呢,借俺一盆行不?”她盯着我的眼睛。我挑来挑去,选中一了茶几上的水仙。 晚饭后散步,路过小屋。亮度不高的台灯下,一个女孩正在写作业,朴素、大方。女人在旁静静地陪着。女人和女儿的脸上都洋溢着笑。 “丫啊,这张是啥?”女人拿起一张纸问。 “学生档案表。” “高一不填过了吗?” “这张高考要用啦。”女儿一栏栏写下来,忽然喊,“海王星服装厂。妈,我还记得你的单位呢。” “妈工作不好。” “哪儿啊,咱班都是工农子弟呀。”
女人笑了,两只眼睛眯成一条线。 “我明儿想去你厂里参观一下。” “可远了。周末也放假。妈明儿带你到附近逛逛,缺啥妈给你买。” 女儿摇摇头:“啥都不缺呢。” 送走女儿后,女人捧着水仙来退房。下个房客也没找上门,我就只收了她半价。女人后来又折回送了一篮水果。 半月后,我路过海王星服装厂,想起租三天房的女人,她应该正忙碌着。 厂房挨着一条老巷,酸腐味袭人。往里走几步,我傻眼了。晒场大的一块地上,一摞摞硬纸板,一袋袋废纸,一串串瓶罐,堆积如山。细看之下,“山”中还有一间屋子,是木板架起的,最多六七平方米,里面一张床,一条方凳,再无空地。屋侧是一辆大三轮,后面绕出一个女人,大脸盘大手脚,皮肤黝黑。我顿时感到眼睛被灼伤了。
摘自《南方农村报》图源于网络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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